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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沐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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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尔在睡着之前悻悻地想着自己怕是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谁知道第二天就是难得的艳阳高照。他醒过来已经是六点多,还要多亏朴珍荣的定点闹钟在他下铺嗡嗡嗡地震了三次,每隔五分钟就让他感受一番宿醉醒来的晕眩感。王嘉尔两次都闭上眼睛重回睡梦,终于在第三次想起自己还要上班这件事。

 

坐起身来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他昨晚裤子也没脱衣服也没换上的床,半夜翻身次数还多,满身的皱皱巴巴,弄得浑身酸痛,头发也格外不羁。王嘉尔用两秒钟的时间清醒过来,忍着头疼骂了两个脏字。

 

朴珍荣就是被他这句脏话骂醒的,眼睛也睁不开还要问他,“我干什么了你骂我?”

 

“不是。”王嘉尔一边飞身下床一边说,“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朴珍荣听见这话忍不住闷在枕头里笑,好半天才挤出个名字,“Mark Tuan.”

 

“……我没干什么事儿吧?”

 

“你是指逼段先生看你走了半小时的直线还是死活拽着他不让他走?”

 

“……”

 

王嘉尔心说我干嘛不睡死过去算了?

 

可他毕竟是醒了,而且多亏头疼还比往常格外清醒。这个时间他洗个澡去去酒气就已经赶不上校车了,王嘉尔快速拿了身衣服,又是最方便的卫衣运动裤,接着随手抽了条内裤就往浴室冲,隔着门不忘喊一句,“珍荣啊,帮我叫辆出租。”

 

他这算是彻底喝断片儿了,还不记得断片儿之前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是想借酒壮胆骂两句段宜恩。骂没骂成他不知道,洗完澡头脑清醒一些反倒是想起了昨晚刚到宿舍,他不愿意下车还是段宜恩抱着腰给扛下来的。

 

草,完蛋。

 

王嘉尔连这个浴室门都不想出了。

 

他愣是磨磨蹭蹭二十分钟直到朴珍荣在外面喊他车已经到了,才迅速穿好衣服出来,头发吹了一半还泛着潮。等他想回桌上收拾东西他才发现自己把所有包啊电脑啊都落在了段宜恩车上,又开始捂着头哀嚎。

 

“行了行了。”朴珍荣把手机拿起来晃悠两下,指着打车软件说,“我叫的专车,人家等不及了。”

 

王嘉尔转头跟他说了句谢谢就往门外跑。

 

只是不到一分钟又在心里骂,朴珍荣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凭他多年的智慧门口这辆眼熟的黑色路虎绝不会是滴滴专车。

 

车子正好是左面向他,王嘉尔的散光眼都能看清段宜恩侧身趴在车窗框上玩手机的样子。段宜恩刚发完一句消息,抬起头看见他,笑了笑跟他挥手,“Morning Jack.”

 

看上去心情还挺不错。

 

王嘉尔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他不用摸都觉着自己耳垂上正发着烫,就是不知道脸上怎么样,幸好他脸红不是很能看出来。王嘉尔转过身使劲深呼吸两口,这才一脸轻描淡写地走过去,坐上自己熟悉的副驾位置,“珍荣跟你说让你来的?”

 

段宜恩说,“他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路上。”


“我东西……”


“在后面,电脑充好电了。”

 

王嘉尔哦了一声,脑袋里翻了半天的词典没找出字来回他,他捂了捂脸,心想他跟段宜恩闹矛盾那会儿都没这么尴尬。

 

这不是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嘛。

 

段宜恩的状态就比他好很多,他开着车窗通风,没着急出发,先侧身过去从后座上拿了个小的饭盒,比平常的小了两倍,收拾一下后把碗和勺子都一起递给了王嘉尔,“干明太鱼煮的,解酒,觉得舒服一点了就把饭泡进去吧。”

 

“现在吃?”

 

“你吃完我们再走。”

 

王嘉尔喝了口汤,眼睛露在碗后边冲段宜恩眨了两下,“时间呢,你帮我请假了?”

 

段宜恩低头看着资料,漫不经心地抬眼往他那儿瞥了一下,王嘉尔总觉得那像是看白痴的眼神。他说,“走快速通道二十分钟就到那边城区了。”

 

哦,是看路痴的眼神。王嘉尔心想。

 

他一边快速解决着早餐一边发散思维,校车是因为中间有两个站点要下才走的市内,段宜恩平时送他回家却不用这么麻烦,绕个路上快速通道连堵车都碰不上,那会儿怎么就没见段宜恩开窍呢。

 

他没一会儿就把明太鱼汤泡饭给吞下肚了,段宜恩硬是让他休息五分钟再吃了两片药,这才踩着油门往附属赶路。

 

快速通道实际上是绕着城区外环的一段小高速,路边是整齐植满的两列橡树,冬季依然常绿,透过树叶间隙能望见拢着层薄雾的村野。阳光从半开的车窗里落下一束清晰可见的光晕,把王嘉尔的手背同手腕分在了两面,一面向阳,一面背光,泛冷的指节开始回了温。

 

段宜恩专心开车没怎么看他,只是男生今天身上欲盖弥彰的香水味有些重,风吹也散不开,风铃草同丁香的前调,有些草木的甜,总在他鼻翼周围打转。兴许是他喜欢的味道,他开车时习惯蹙起的眉这会儿是舒展的。

 

王嘉尔在心里斗争了很久,一个叫好奇的小人指着他问“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吗”,另一个叫面子的就回他“都说是蠢事了你丢不丢人”。

 

这个面子他是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了,王嘉尔想。

 

“……”

 

“我昨天没干什么事吧?”王嘉尔装着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段宜恩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手机里还有他逼自己拍的沿着水泥地缝走直线的视频,于是也配合他装,“没有,你酒品还行。”

 

王嘉尔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跟段宜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可是,Jackson.”

 

“嗯?”他被段宜恩突然有些认真的口吻吓到了。

 

“你从来不是我的拖累。”段宜恩的神情格外放松,“你很了不起,从我认识你开始到现在,我都这么觉得。”

 

这一天方沈正好是拆绷带出院,王嘉尔排了门诊的班没法过去,还是段宜恩抽空去照顾小孩儿,送他回了家。王嘉尔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陪着方沈逛超市,给家里的冰箱塞点儿肉和菜,王嘉尔语气惊讶地问方沈会做饭吗,被人家小孩儿嘲笑了一句“我可比你强”,段宜恩在一边笑得不行。

 

这么一来段宜恩就干脆在方沈那儿吃饭,王嘉尔想了想,就当给容阿姨放了个假,让阿姨中午也别送饭过来了,正好他这里几个病人做检查得弄得很迟。

 

他依旧有些头疼,早上的药吃完缓和不少,到了中午被诊室里的暖气烘得昏昏欲睡,又有些晕乎乎地犯起了疼。不过患者们显然不想放过他,一时半会儿他也走不开,只能强撑着。

 

最后还是裴媛发现他好像没吃午饭,拿了两个面包来给他,这才看出王嘉尔脸色不太对劲,跟王嘉尔换了个班让他去办公室睡一会儿。

 

张彷看见裴媛拽着他过来,把办公室里很久没用的折叠床拿出来给他用了。

 

王嘉尔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

 

他反反复复醒了又睡,做了好几个梦。头一个他梦见当年在课上段宜恩给他整理诊服,冷冰冰的一句“你什么事都做不成”,让他熬了好几个晚上的夜用功研习,最后累垮发烧被段宜恩拎回寝室休息;第二个梦却梦见了最近几天他跟段宜恩重新变得熟悉,相处得越来越像朋友,段宜恩跟他说“你从来不是我的拖累”。

 

王嘉尔以为梦到这里就该停了,潜意识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他又看见急诊室里被一众医生护士簇拥着的病床,有谁在高喊“要是我爸出了事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转眼又看见有人揪着他衣领看了好久,最后松了手说,“去把段主任叫过来”。

 

王嘉尔想拦,没能拦住,段宜恩还是来了。

 

不对。

 

王嘉尔在这里反反复复地想,段宜恩应该是没有来的,他把事情拦了下来,担了责任,从那以后就开始躲着段宜恩,再也没来过附属,没有接过一通段宜恩的电话。

 

要是段宜恩知道这件事,他又该凶自己了吧,王嘉尔想。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害怕,他从一早开始就在害怕,怕段宜恩好不容易才会对着他笑,因为他的无力却又对他失望。

 

可他的梦里不是这样。

 

他梦到段宜恩来了,没说什么话,只是把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其实段宜恩比他瘦,虽然个子高出他一些,但因为这点瘦让王嘉尔觉得他们差不多。他穿白大褂的时候会把衣袖折两叠,露出手腕,也是纤细的,拿注射器和手术刀时很好看,握着他手腕的时候手上微微用力,王嘉尔看见脉络的走向。

 

段宜恩握了会儿他的手腕,转而握住了他的手。

 

他说,“我知道你没做错。”

 

梦醒的时候王嘉尔闭着眼感叹,最近心事太多太杂,随便睡一会儿都成了这个样子,昨晚睡得熟是不是还得感谢酒精?

 

他紧了紧手心,突然觉得自己正抓着什么。

 

“醒了?”

 

王嘉尔怔了两秒,猛地坐起了身。

 

他眼里,窗外落进的夕阳余晖给段宜恩的身上度了一层绒绒的橙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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