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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沐 09

下章终于要讲王哥的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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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潮正当着季节交替的末尾来了又走，十二月的南方城市正式褪去了那点秋天颜色，G大校园那块儿情人坡上原本还带点嫩绿的植被枯得七七八八，远见是一片哀鸿遍野。段宜恩早上开车总要经过那边，从坡上沿的一条柏油路绕行，王嘉尔不嫌冷地贴着车窗看那块儿草地，在刚刚醒觉的早晨里沾霜带露，一大片白色跟冰凌似的从这头铺到湖岸上。

 

段宜恩起初怕王嘉尔拒绝，就没提过每天接他上班的事儿。上次醉酒是个契机，段宜恩原本已经想好说辞在第二天早上跟王嘉尔打心理战，但王嘉尔没有多问就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后来在他面前都变得格外乖顺一些，段宜恩看不出端倪，就抱着这样也好的心思受着了这份乖巧。

 

时间正式走到了年底，今年过年早，在一月底，元旦前后这点时间就变得格外忙碌。王嘉尔虽然交了免课申请，但是结课的那篇论文还得认认真真写，于是坐镇诊室的空余时间全拿来啃书本和敲键盘。段宜恩难得也需要到处跑，他得了两个研讨会的邀请，手头上的项目也要趁元旦前拿个阶段性成果。

 

王嘉尔有一次好奇宝宝上身凑过去看他研究内容，认真看了一会儿被吓到，“CRISPR？你们做的是基因编辑？”

 

段宜恩专心看着实验室发来的视频，只是点了点头。王嘉尔又说，“可是你不是主攻神经外科吗？”

 

段宜恩于是在平板上随手又调了份另外的论文给他看。

 

算了，暂时比不过。王嘉尔安安静静坐回去码自己的文档。

 

但他们倒底是在满满当当的行程里挤了个周末出来给方沈，之前答应过去看小孩儿在篮球队的集训，王嘉尔不会食言。集训营在二环外，地方离附属和G大都有些距离，王嘉尔原本还想撑着跟段宜恩聊一路天，结果上车还没二十分钟就睡得不省人事。

 

这个集训营是给省内前五的几个小学一起用的，平时除了校车往来基本没有其他车辆入内。王嘉尔跟段宜恩算是难得中的难得，一下车就被路过的小学生们围观了，胆子大的还敢凑上来抓着王嘉尔说“哥哥你好酷”。

 

段宜恩从驾驶座下了车，听到这话往王嘉尔身上扫了两眼，他里面那件运动衫依旧是阿迪，把拉链拉到顶，正咬着拉链环冲那个小孩子笑。王嘉尔气质本来就有些锋利，被一身黑蓝一衬，阳光下熠熠地闪着少年意气，更别说他还特意戴了个发带，纯蓝色的，刘海随意垂着两撇缀在发带前。

 

段宜恩点点头，他看着挺可爱。

 

方沈不知道哪儿蹿出来的，躲到车后面喊了句“教练让你们每个人练要球一百次”，等一众人吓得跑远了才慢悠悠走出来，跟个小大人似的，“啧，太容易上当了吧，不够成熟。”

 

王嘉尔跟他打招呼，直接把小孩儿抱了起来，方沈这下才开始慌，红着脸向段宜恩求助。段宜恩抬手往他额头敲了一下，“你也不够成熟。”

 

王嘉尔开始笑，结果段宜恩手放下来又顺路在他头上也敲了一下，“你怎么比他还小朋友。”

 

方沈骗队友去练要球，结果到了训练馆之后自己才是练要球的那个。王嘉尔原本想看看他实力怎么样，没想到小孩儿就只是从这边的桩跑到那边，跳一下喊一声“ball”，一直重复看着傻里傻气。

 

训练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一群学生撺掇着王嘉尔跟段宜恩上场，简单打个3V3解闷。

 

“不欺负你们了。”王嘉尔笑着摇头。方沈还以为他不打，嘴角刚放下来就听见王嘉尔又说，“我跟他一边，二打三吧。”

 

段宜恩愣了一瞬，笑起来。

 

能打校队的学生普遍个子在平均以上，虽然年纪小跟他们有些差距，等真正上了场才发现那点身高优势足以被灵活性抹干净。方沈跟段宜恩打的对位，变向动作太快让段宜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被晃开了，紧跟着要接上篮，王嘉尔手疾眼快跑过去，借着自己手长给帽了下来。

 

场边一阵怪叫，还有几个会玩儿的喊起来，“去他妈的篮球梦！”

 

二打三确实打得不轻松，两边说好的十分一轮，这会儿已经是八比七了，王嘉尔他们还落后一分。不知道是谁喊了句教练来了，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打得更急，不小心把关键的篮板让给了王嘉尔。

 

“Mark。”王嘉尔看也不看直接往三分线外传。

 

方沈都没反应过来，王嘉尔传的那边分明谁都不在，下个瞬间段宜恩却一个跳步接到了球，直接起跳投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命中。

 

“强啊！”

 

“Three！！！”

 

一群人冲上来围着段宜恩要庆祝，推搡了两步段宜恩才堪堪站稳，无奈地笑着。他转过头，看王嘉尔朝他走过来，于是把手抬了起来。王嘉尔意会，跑了两步上前，跟他响亮地击了个掌。

 

直到教练真的来了，学生们终于散开，段宜恩这才发现自己击掌完直接握住了王嘉尔的手，而后者也没发现这点细节，正跟方沈聊天。

 

教练要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段宜恩若无其事地松了手，一下子有些空落落的，于是抬着胳膊去摸自己的后颈。

 

教练是王嘉尔他们认识的，之前方沈住院的时候只有他来过两趟，后来段宜恩简单把方沈家里的事提了提，只说他父母不在身边，教练也答应了会帮忙多照顾照顾孩子。下午王嘉尔有一个急诊的排班，于是只跟教练简单讲两句话就提了返程。方沈相当懂事的没有留人，王嘉尔走过去抱了抱他，说他们会再来。

 

回附属的路上王嘉尔没有再睡觉。他看着集训营建筑在后视镜里远远退去，直到只能见一个小小的轮廓，他抬头跟段宜恩说，“我奖学金元旦前会发。”

 

“嗯。”段宜恩应声，“想把小沈接过去住？”

 

王嘉尔哑了声，眨眨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段宜恩只是笑。

 

到了附属王嘉尔直接上楼换衣服，踩着点进了急诊的门。急诊的科室划分不多，等要用人的时候总是不管你专攻哪个方向拉过来能顶用就行，附属的急诊室连办公室也不区分，直接给了一个大的休息间，除了原本就在急诊的医生，每天值班的人就都在这儿。

 

王嘉尔进去的时候里面没什么人，护士解释说有起工地事故，不严重所以没紧急通知，但是伤者多，大家基本都出去了。王嘉尔嗯了声，外面的劳动力已经够了，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翻病例。

 

他不太喜欢急诊的氛围，到了这里总是一副默然的样子，大概跟曾经那起失误有关，他总是自觉地放低存在感。

 

但急诊室却还是有人能认出他，就比如护士长，她在附属工作了六七年，对于当初的事情还印象深刻，几周前王嘉尔第一次下来急诊室，护士长就认出了他。她拉着王嘉尔聊了好一会儿，叙旧的同时免不了要提起过去，她说，“其实我们都觉得不是你的错，但是没办法。”

 

王嘉尔笑着说，“别这样讲，我确实做错了。”

 

他只要再仔细一点，追问到底，就不会有那起误诊。

 

类似这样的话王嘉尔在心底想过无数次，只不过在几年前，他想的是只要再小心一点，懂得退让一点，就不用放弃击剑。

 

可惜命运还是催促他面对现实，他睁开眼，面对着的是急诊室的天花板，不是击剑场的喧嚣与欢呼，他穿着的是白大褂，不是击剑服。

 

其实他从那次叙旧后就一直有意地躲避着当初认识的人，这会儿护士长推门进来王嘉尔才又跟她打了招呼。护士长把休息室里的医生都看了一遍，最后还是抓了王嘉尔这个熟人，“王医生你过来一下，有个患者一直不肯吃药，我们劝了好久都没用。”

 

王嘉尔挑了挑眉头，跟着护士长出了门，听她讲了讲患者的情况。

 

歌唱家，女中音，因为用嗓过度导致声带小结。

 

好像是病了一段时间自己没察觉，只觉得是状态不好，等到严重了才挂的急诊。上午刚刚做完检查，医生说这个程度保守治疗可能起不到作用，最好是动个手术。可是一旦动完手术她就不能够按以往的发声方式唱歌了。

 

刚刚起步的歌唱生涯眼看着就要终结。

 

王嘉尔在一排病床前找到被两个护士围着的那位歌唱家，远远看着她的脸色已经相当憔悴了，打不起一点儿精神，护士们一直劝她吃药，但她只是摇头。

 

“是不是问心理科的医生会比较好？”护士长问。

 

王嘉尔抿了抿唇，“我试试吧。”

 

女士看到医生向他走过来，只是往他身上斜睨了一眼，仍旧恹恹地垂下头去。王嘉尔让两个护士不要担心，留给他们一点讲话的时间，然后微微弯了腰去同她平视，“如果连药都不吃的话，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别骗我了。”她敛低眉眼，声音嘶哑，“都说了保守治疗没有用，就别再劝我了。”

 

“其实我懂你的感觉。”王嘉尔没在意她的毫无反应，自顾自说下去，“我也被人说过保守治疗没有用了，所以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坚持比什么都重要。”

 

她听到这里，才微微抬了眼去看王嘉尔。

 

王嘉尔冲她笑了笑，“我原本不打算学医的，我是个运动员。”

 

“……我能听听这个故事吗？”

 

王嘉尔直起了身，扯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把护士手里的药瓶拿在了手里，递给她，说，“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