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 04
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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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宜恩跟方沈在病房里聊天的时间有些长了，王嘉尔没等来病房门再次打开，先等到了自己定的闹铃，手机在裤兜里反复震了三四遍他才放弃等待跟护士打了个招呼，回了自己的科室去等预约挂号的两个病人。后来还是中午的时候打电话问了住院部才知道的，段宜恩哄着男孩儿把粥给喝完了，等到中午还带着饭盒过去找他。
王嘉尔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怪不得段宜恩没找他一起吃午饭。
今天上午一共才三个患者，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安排了一些检查之后王嘉尔就无事可做了。剩半小时下班，张彷带着同科室的女医生来找他，说要不要一起点外卖，王嘉尔也就跟他们回了办公室。昨天这个点他还在手术室里，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全员到齐的骨外科医生们。
张彷他已经熟悉了，他左手边短卷发的女生叫裴媛，是他们科的独苗，所以王嘉尔大概记下了名字，剩下四个男生都只能依稀记起姓。裴医生性子里带点儿自来熟，眨着眼睛把王嘉尔打量了好久，“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王医生呢，果然养眼。”
这话要是放在朴珍荣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王嘉尔肯定就一脸虚势地过去揽着他说真有眼光，可毕竟大家还不熟，开心放在心里就好了，王嘉尔还是矜持地摇了摇头说，“没有，小张医生比我帅多了。”
张彷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客气。”
“可是王医生，”裴媛不带一点缓冲地把问题摆到他面前，“你跟段医生是什么关系？”
王嘉尔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仇家，憋了半天也没打算把他跟段宜恩那点编都编不太亲近的关系给藏着掖着，就直接说，“认识但不熟，怎么了？”
“张彷说你跟段医生一起吃早饭一起下班。”裴媛伸手指了指整个人缩进椅子圈儿里的张彷，指尖戳着他肩窝，“这个人消息可通了，自己管自己叫G大dispatch来着。”
一圈人都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王嘉尔抿着嘴想忍，结果张彷那双小眼睛送给他一个眼神委屈让他直接破了功，扶着他肩膀笑了好久。笑到一半他像是想到什么，嘴角还没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那你知道段医生最近怎么样吗？我感觉神经外科好像比我们科闲很多啊，都没手术动。”
“瞎说什么呢。”张彷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昨天跟那几台手术，对层手术室里就是他们科的，从早到晚没停过。”
“我看段医生最近很闲。”
“段医生早就不主刀了。”裴媛看着手机开口，“他带团队专注科研，去年光SCI就上了两篇，手头上项目不少吧，不过他的时间肯定比起我们主任自由——喂dispatch，你说点哪家的汉堡？”
一群人立马低头戳开自己手机里的外卖软件开始办正事，王嘉尔要了个芝士汉堡，剩下时间光是坐在自己位子上发呆。
段宜恩不主刀了。
段宜恩怎么会放弃手术台？
他脑子跟平白塞进去两团浆糊似的，低着头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好。
王嘉尔对于段宜恩的印象，尽管兜兜转转过整一年，又空白过两年，根本上却还停留在他遇见段宜恩的那第一节课。
那时候王嘉尔刚收到大一的奖学金，尽管他根本没怎么对课程上心，兴许是自己对医学也有些天赋，成绩排了系里的第一。段宜恩提前通知了实验内容，课上按着学校发的名单抽查，理所当然地念了那上面的第一个名字，“王嘉尔。”
他习惯了上课浑水摸鱼，仗着成绩好也有恃无恐，段宜恩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甚至还在支着脑袋打瞌睡，是朴珍荣戳着他的腰让他醒过来。王嘉尔刚睁开眼，视线模模糊糊的，却还能看见段宜恩眼里的冷。
“手术是玩笑吗？”段宜恩问他。
王嘉尔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连白大褂也没穿整齐，是段宜恩走上前帮他把衣服整好，一双手耐心又慢条斯理地，替他扣好每一颗扣子，然后连一丝语调起伏都不带地送给他一句，“你这样的，什么事都做不成。”
认真，这是王嘉尔对于段宜恩的第一印象，甚至不是什么严肃之类的词汇。他看着那双手替自己把扣子扣到领口的时候，就能想象段宜恩握着手术刀的样子，充满耐心，每一次落刀都认真又稳妥。
与此相对的，他想象不到段宜恩放弃这份工作的样子。
王嘉尔说不清自己在失落什么，很久以后他跟段宜恩再讲起过往，才终于在满腹感慨中摸索出一句足够形容自己心情的话。
那是他一路追随着的光，在他将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兀地熄灭了。
医生的下班时间永远没个准信，碰上空闲的日子，提早下班那是常事，要是碰上几个难缠的病人就可能得义务加班。王嘉尔从A栋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得彻底，他衣服穿得有些薄，风浅浅一扬就给他缚了满身的秋凉。远方的亮起的灯火在他眼里全是散成千万束的光，有些晕，他揉揉眼睛，又绕路去了趟住院部在的D栋。
他有一个患者是明天动手术。王嘉尔过去简单问候了几句，知道护士已经把准备事项都安排起来了，就放下心又去找方沈，也不知道小孩儿不知道见到他会不会发脾气。
病房里听着还算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方沈已经睡了。他推门进去，步子在看见段宜恩的一瞬慢下了半拍，被那人先抬头发现，打了个招呼，“来了，Jack。”
“你干什么？”
段宜恩把手机拿给他看，游戏刚好停在最后的胜利画面，大写的VICTORY。方沈正安安静静看着他打游戏，被段宜恩拍拍手背提醒一声，满脸写着别扭抬起头叫了他一声，“嘉尔哥哥。”
对话过程异常顺利，王嘉尔让他好好吃晚饭他都应了下来，最后看着他们走出去，方沈居然还乖乖地说了句，“哥哥再见。”
“……不是，你对人家小孩子做了什么才把他变成这个样子？”
“合得来。”
“骗谁呢！”
段宜恩看他仍旧锲而不舍地揪着自己衣服盘问，笑了笑，一手帮他拉开车门一手握着他松开自己衣摆，“先上车。”
这人总有理由骗他上自己的车，王嘉尔翻了个白眼。
当然比起他是怎么跟方沈混熟的，王嘉尔更在乎方沈的情况一些，“小沈家里有消息吗？”
“没有。”
“我觉得还是得给他爸妈打个电话，他资料上有监护人手机号。”王嘉尔皱着眉，“总不能过两周他出院了还没人来接。”
“没必要。”段宜恩轻声说，“这种事情住院部的人肯定做过了，别打。”
王嘉尔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你觉得他们这样放小沈一个人无所谓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焦躁，面对段宜恩时总是把眉头蹙得很紧，话说出口的瞬间才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而且多少是故意抬杠，但是一时间收不回情绪，就只是低着头没再说话。段宜恩有些不解他的敏感，想安慰两句都无从开口，于是也沉默下来。
夜突然很静，前两天的阴云依旧拢在城市上空，仿佛随时还能再落一场雨。
段宜恩看了眼身边还在跟自己怄气的男生，叹了口气，把车停在了路边。
王嘉尔其实刚清了清嗓子准备跟他开口道歉，刚抬起头却看见段宜恩朝他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伸着胳膊从后座拿了件外套上来，往他身上盖好，“开暖气你容易晕车，把衣服盖着吧。”
“……我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段宜恩重新扶上方向盘，“我知道。”
“其实我联系过了，小沈的妈妈。”
“……结果呢？”
“不太好。”
段宜恩还想继续说下去的，王嘉尔反而闷闷地应了声，“那就行了。”
“不想知道？”
“是你不想让我知道的，那就算了。”王嘉尔瘪瘪嘴，小脾气还藏在字眼里，“反正你是为了我好。”
段宜恩向来是那种行动为先的人，很多时候做了却不说，或者只说却不解释。王嘉尔因为他的这种性格很多次误会过他，当然也吵过架，直到后来磕磕绊绊多了，王嘉尔已经习惯把信任交付他，把一些事情都理所当然成平平常常，连段宜恩有时候也诧异，“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王嘉尔就会说这句话，“反正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
“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对你好吗？”朴珍荣实在是不想再听故事听感言了，直接伸手扯住他上铺落下来的被角，扯了扯问他。
“想不通就不想了。”王嘉尔说得轻松，“反正段宜恩身上让人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朴珍荣想，也对，这个人要是肯多想想，当初那两年就不会躲着段宜恩，连实习都选了中心医院而不是附属。或者是如果他肯多问一句，他就知道段宜恩从来没对他失望过。
作为朋友，朴珍荣太知道要为难王嘉尔应该说些什么了，他当然也曾经那样说过。
“Jackson，你倒底讨厌段宜恩吗？”
是讨厌他，还是一直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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