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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沐 01

双医生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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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和学校是两个城区,如果不想在早高峰人挤人的地铁上站个四五十分钟,最好的方式还是坐学校的大巴。头一班是六点半出发,还必须早点儿去占座,为此王嘉尔起了个好早,翻身下床的时候下铺的朴珍荣毫无意外被吵醒,翻了个身哼哼唧唧甩了他一脸枕头。

 

王嘉尔眼里还有刚刚打了个哈欠蓄上的一层雾气,双重散光晕得很,抱着头倒在书桌上使劲按了按眉心才看清手机屏正中央的“5:50”。他开了盏台灯,刚想打开衣柜门又没忍住,张开嘴哈着气犯困,短裤背心周围包裹着一圈儿秋天凌晨的寒气,都没能把他冻清醒。

 

最后还是图方便挑了件深绿的卫衣套上完事,底下配一条宽大的运动裤,连衣服裤子上白色印花的三道杠都显得特别随便。

 

为了头天上班能像模像样点儿才特地定的五点半闹钟一点用都没有。

 

王嘉尔废了好大心神才决定抛弃自己的毛线帽好好整个发型,总不能第一天上班就颓废得像在急诊室待了一周似的。他盯着朴珍荣裹紧的那团被子看了好一会儿,准确无误地抬手掐了把对方的后腰,惊得朴珍荣整个身子都在床上弹了下,拖着音抱怨一声才问,“你干嘛?”

 

“有发胶吗?还是喷雾?”王嘉尔搓了搓手心,突然有些兴致盎然,“能定型的,什么都行,就你去秋招的时候用的那种。”

 

朴珍荣痛苦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儿,“没有,你不会用,放弃吧。”

 

“没试过怎么知道?”

 

“没试过你就敢在这时候往脑袋上用?”朴珍荣干脆隔着被子就往他身上踹,“赶紧洗把脸就走吧,一群老学究都是六点钟就守在校车出发那儿的。”

 

王嘉尔看了看手机,正好六点整,撂下朴珍荣的腿就往浴室冲。他对着镜子使劲甩松了头发,拿梳子整理成顺毛,看着乖些也挺好,昨晚才洗过头的蓬松效果还能给他加分。一趟洗脸刷牙完了再走出浴室已经六点零九,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王嘉尔随手收拾些本子笔和证件,全塞进挎包,把背带往肩上一套就出了门。

 

赶到校车出发点已经不知道是六点几分了,果然等在那儿的都是他们学校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一个个西装领带显得多正式。老师们一看这突兀出现的年轻色彩,三五聚在一起唠嗑的话题都一下子改了风向,一个个慈眉善目地朝他望过来。

 

王嘉尔一下子就不自在起来。那其中不乏他熟悉的教授,他挨个问好,穿过人群往前走,结果被他们免疫学的外教给抓了个正着。老师是德国人,一头已经彻底泛白的卷发,是那种讲起中文难得能捋直舌头说话的,比王嘉尔还字正腔圆一些。

 

他问,“Jackson这么早去医院找谁?”显然是把王嘉尔当成那些去医院找临床教授交课题的学生了。

 

“我去上班。”王嘉尔眼睛一眯嘴角一扬,唇侧两道小括弧里都藏着灿烂的笑意,“今天第一天,正式的,被骨外科那边录用了。”

 

他倒是还想多说点什么,毕竟接下来老师们的一顿夸是免不了的。G大附属医院虽然安上了G大的名头,本校学生想被那边录用却还需要费不少力气,基础标准是两个学期的平均绩点在3.5上,光是这条就能劝退一大群上课浑水摸鱼的。王嘉尔属于那种考完研究生后被学校保送就职的,一边做临床一边搞科研,上一个达成这项成就的学生还得追溯到三年前。

 

校车卡着开车前一分钟的点堪堪到场,把王嘉尔才开启的话匣子又给塞了回去。一群人前推后攘地挤上车,一分钟正好全体落座。司机看了眼占满的座位,大着嗓门把想混上车的两三个学生赶了下去,冷酷无情地车门一关,油门一踩就出发。

 

王嘉尔赶巧坐了个靠窗的位置。车程一个小时,他闭上眼靠着窗直接睡过去,等被一脚刹车给晃醒大巴正好在驶进医院大门的当口。

 

时间还早,大门口还有正在清扫落叶的环卫工人。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看这晴朗的天却不像那么回事,隔窗望去门口石块儿上嵌的“G大附属医院”几个字在阳光下还灿灿的。道旁植的雪松,针似的叶铺成低垂的一排绿色,覆着深秋冷白的霜。

 

园区入口安了自动抬杆,车辆依次通过的时候都慢成龟速。王嘉尔无所事事地把脸贴上窗玻璃打量前边,排在大巴前的是辆骚包极了的黑色路虎,王嘉尔咂咂嘴,“万恶的资本主义。”

 

他不是头一次来G大附属,大二那年来得频繁,差点能把整个医院的路线图都背得滚瓜烂熟。下了车刚好是七点五十几分,八点上班,王嘉尔这也算是踩点了,赶紧迈开步子往电梯间跑。骨外科在A栋三楼,他一脚踏进办公室,工位上三个白大褂齐刷刷转头向他看,王嘉尔跑得急有些气喘,话讲不太清笑却没落下,“今天新来的,请问东西都在哪儿领?”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最后是个坐在最里边的男生站起身向他走过来,一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一边问,“新人,叫什么?”

 

“王嘉尔。”

 

“张彷,叫小张医生就行了,我应该大不了你几岁。”男生揽着他的肩往外走,“走吧,原来应该是主任带你提前来熟悉一下科室的,不过我们主任次次当甩手掌柜,我都习惯了。”

 

“到问诊时间了,如果忙的话我自己去也没事。”

 

“没事,今天上午我不值班,到九点去查房就行了。”张彷带着他直接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指着一排柜子告诉他,“这里随便选一个柜子用,里面都放了两套新的白大褂,认准了在标签卡上写自己的名字。”

 

其实休息室里摆的三排柜子基本都满了,剩下的空柜子没多少,张彷说这是三楼的几个二级科室公用的休息室。王嘉尔随便挑了个靠边的,拧钥匙打开,把身上的挎包摘下来放进去,捧出了一套新的白大褂。

 

确实是全新的,透明塑料包装没拆开过,在左胸口的位置刺绣了一个小小的浅蓝色天秤,既是校徽也是院徽,和王嘉尔在学校实验室收到的一模一样。他撕开包装,张彷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着他,“你先换衣服,我去主任办公室给你拿证和排班表,应该都在他那儿。”

 

王嘉尔先说了声谢谢,张彷前脚还没迈出门呢又被他叫住。大男孩儿笑得开朗,但多少带了点腼腆的意思,“食堂现在还能过去吗,或者办公室有没有什么吃的?我没吃早饭坐大巴过来的。”

 

他胃不好,平时再没胃口也会喝蔬菜汁对付过三餐,今天出门前是吃了药才敢上的校车,不然摇摇晃晃一路过来早就该晕吐了。

 

小张医生人还不错,说顺路给他从贩卖机带个牛奶面包回来。王嘉尔把白大褂往身上套了套,感受着背上鼓起的一层才想到自己穿了件卫衣出来,于是只好把白大褂放一边开始脱卫衣。好在办公室开着暖气,他里面只有一件薄的黑色高领也不会冷。

 

衣服脱到一半好像是有人推门进来,王嘉尔没太在意,两手使劲抬起的时候身子向后缩了缩,等不小心碰到了那人他才注意到脚步声正好停在自己背后,赶紧伸头从衣服里钻出来,“不好意思撞了一下,没事吧?”

 

他特地梳的乖巧顺毛被这一下着急弄乱了好些,脑后翘起一撮头发,两只小臂上还套着他的阿迪卫衣。王嘉尔回过头,对着身后那人的黑色西装,原本歉意的笑愣在了当场。

 

男人被他的后背一撞,抬着手撑在柜门上稳了重心,同样转了半个头看向他。没什么情绪的眼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发呆,半晌才长出了口气为他打破僵局,语气有些无奈,“好久不见。”

 

“为什么偏偏是段宜恩?”

 

王嘉尔站在天台上啃他的面包,每咬一口都用力磨一磨牙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这么温和灿烂的一天偏偏就碰上了他,弄得天上的阴云都好像多铺了两层。朴珍荣大概是在看书,回复他的声音透着股事不关己的懒散,“迟早要碰上的,毕竟你去的是附属不是中心。”

 

说得也是,王嘉尔明明白白知道段宜恩就是G大附属的医生,他名字前边那一连串的缀名至今还能顺着背倒着背,G大附属医院神经外科研究室副主任。

 

研究生保送岗位,临床科研两手抓的角色,除了王嘉尔,就是三年前的段宜恩。

 

可段宜恩总共也就大了他一岁,初中到高中连跳了好几级才让王嘉尔不得不叫他一声学长,说到底还是段宜恩胜了一筹。

 

“都过去两年了你还跟他不对付?”朴珍荣那边传来一页翻书声。

 

“过不去。”王嘉尔往嘴里塞进最后一口面包。

 

王嘉尔记仇,有时候别人一句无心的批评他都要一字一句拽出来藏在心里计较好久才消化,何况是段宜恩跟他面对面注视着,语气跟铺陈叙述似的说,“你这样的,什么事都做不成。”

 

那时候整个实验室的人都被这句话给吓得不敢吱声。段宜恩的手还在不紧不慢地给面前的男孩儿系扣子,等扣到最上沿把白大褂的腰摆理了理,替他整好衣服。男人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静得温和,王嘉尔偏生被这副表情刺得脊背冰凉,悄悄攥紧了手心。

 

这一句话,让王嘉尔记了一整年,直到段宜恩研究生毕业。今天偶遇,王嘉尔才知道原来这句话到现在还梗在自己心里。

 

“你知道他什么态度吗?他都不多看我一眼就走了,白大褂都没穿整齐就直接出门了,什么事那么着急?”王嘉尔干脆捏着吃完的面包包装纸出气,“他肯定在想这个学生怎么还到附属来祸害人了,真的过分!他肯定不想见到我!”

 

朴珍荣在宿舍里开的免提,听他跟rap似的念完一段,皱着眉找到重点,“你委屈的是他没有多看你一眼?”

 

“不然呢?”王嘉尔一脸疑惑,“不然还有什么?”

 

朴珍荣懒得和他多讨论这里的问题了,叹了口气试图挂断电话。王嘉尔赶紧拦住他,“不过我怎么觉得天越来越暗了,是不是心理原因,你帮我看看。”

 

“不是。”

 

“不可能,我真的觉得见到段宜恩之后整个世界都阴暗了。”

 

“那是,”朴珍荣差点笑出声,“那是因为今天要下雨了笨蛋。”

 

所以有些时候,还是要相信天气预报的。

 

王嘉尔结束一天的工作从A栋大门走出来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大了,一楼宽阔的平台被头顶的玻璃罩着淋不到雨,雨水就从檐角一串地落下来,像极了拧不上闸的自来水,从屋顶落下又沿着石砖阶梯渗进底下的砖缝里。

 

上班第一天,张彷告诉他具体的排班表还没出来,王嘉尔就给几个值班的医生打打下手,一来二去很快把整个科室给混熟了。到了下班时间几个医生还被病人给拖着,就让他先下班去赶校车。

 

校车上车点在医院大门口附近。王嘉尔算了算时间,离发车还有七八分钟,等还剩一分钟的时候直接淋着雨跑过去,刚好能赶上。他干脆就靠着门口石柱发呆,耳机里放着喜欢的地下rapper的新曲,低着头看自己脚尖按着节拍踩点。

 

踩到一半他不动了,愣了愣从那双突然出现在视野的皮鞋,一直往上看到段宜恩的侧脸,他收回了脚。

 

坏事成双,要么遇不上,要么一天能碰见两次,王嘉尔对于这种命运的戏剧化安排已经屈服了。他这下有时间把阔别了两年的“老朋友”好好打量一番,段宜恩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面相,好像还更瘦了些,下颚线硬朗分明,中分到两侧的刘海打着小卷儿,掩住视线。王嘉尔忽然想起了当初追过段宜恩的谁谁谁说的,段宜恩平常像块儿化不开的冰,笑起来却像有阵风往你心里吹。

 

暖的,痒的。

 

王嘉尔很少见到段宜恩笑,从段宜恩成为他的助教开始,从那会儿到现在。

 

段助教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会儿。王嘉尔眨眨眼睛,跟他大眼瞪小眼的瞪久了,实在忍不住,刚问了句“你也没带伞?”就看见段宜恩从包里掏了把黑色的自动伞出来,哗地撑了开来。

 

然后自顾自往前走了。

 

王嘉尔忍了好久才把嘴里那句脏话咽下肚。他说什么来着,段宜恩就是不想见到他,一点儿没错。可他倒底没忍住心里那点委屈,抓着头发在原地徘徊了好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最后他把脸埋进掌心,用力地呼出一口浊气。

 

气出到一半,A栋门口的车鸣声把他吓了一跳,手指分开睁大眼睛往前看了看。

 

是早上遇到过的那辆骚包极了的路虎,黑色,在近处看起来就更骚包了,透着一股豪车特有的铜臭气质。副驾的车窗开着,透过那儿能看见驾驶座上的人又按了按喇叭。

 

王嘉尔把手放下了。

 

段宜恩勾着唇角,一手支着方向盘冲他喊,“Jack,上车。”

 

王嘉尔不太自在地揪着卫衣揉了揉胸口,好像是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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